倾杯乐

皓月初圆，暮云飘散。分明夜色如晴昼。渐消尽，醺醺残酒。危阁迥、凉生襟袖。追旧事，一晌凭阑久。如何媚容艳态，抵死孤欢偶。朝思暮想，自家空恁添清瘦。祘到头，谁与伸剖。向道我别来，为伊牵系，度岁经年，偷眼觑、也不忍觑花柳。可惜恁、好景良宵，未曾略展双眉暂开口。问甚时与你，深怜痛惜还依旧。

【后记】《倾杯乐》写于庆历五年（1045）春节后不久。从辇下开封重行千里到华阴县邑寻访县令柳永，追述旧事（指《击梧桐》所言“定是都把平生相许”、“已断香云为盟誓”之事。）时间正月十五前两天。夜晚，皓月初圆。地点华阴县衙后山隈的双层危阁里。人物，柳永和已经脱掉妓籍与柳永有终身相许之约的歌女。上片词人简略地说“追旧事，一晌凭阑久。如何媚容艳态，抵死孤欢偶。朝思暮想，自家空恁添清瘦。”意思是说：在迥楼危阁上，诉说剪发为盟，凭《击梧桐》词脱落妓籍等等旧事。（大意说：你转官著作郎，升京官了，我托你福气，脱籍跳出了火坑，往后都该活得真像个人，做端端正正的人。你老家有原配，我早就跟你说过，连做梦都想着一朝自由了，就跟你一夫一妻，恩爱白头。誓不为妾，……如今唯一办法，就是分手离居，自爱自律。我已在京都安居妥当，你也多多保重自己……往后无用多想了……。）说得柳永无可辩剖。只好默默的说，自家朝思暮想，怎么会是这样，烟花火坑里跳出来的欢偶，怎么会变得活像一个“尘外孤标，云间独步”的“散花天女”。词的下片是对上片疑问的回答，也是词作者心里的想法：说到头，也没有谁会来申辩剖析，为我向伊说说，别来度岁经年，牵肠挂肚想着伊。从不曾偷觑过一眼花和柳；更可惜，这般皓月初圆的好景良辰，也未敢略展双眉向伊问一句：什么时候能与你深爱痛惜还依旧恩爱如初。往后吗，伤你心的话绝对不说，让你厌的事，绝对不做”。眼前该做的事是准备“去客”。

至此，再解读《临江仙引·上国·去客》，可以毫无疑问的认定，这首词写于翌日上午。男主人公是柳永，女主人公是凤城仙子。词中的绵绵古道，岸花啼露，堤柳愁烟，飞盖离宴，征骖醉拥，泪眼所触，物情人意，无处不凄然，深深地令人震撼，令人感动！令人不能不担心起来，这对才子佳人结合的欢偶在用情专一的道路上几时才能走到“深怜痛惜还依旧”美满境界，还能再走多少远？

另外五首：《慢卷·闲窗烛暗》，载《乐章集》65页。词曰：

慢卷

闲窗烛暗。孤帏夜永。欹枕难寐。细屈指寻思，旧事前欢，都来未尽，平生深意。到得如今，万般追悔。空自添憔悴。对好景良辰，皱着眉儿，成甚滋味。红茵翠被。当时事、一一堪垂泪。怎生得依前，似恁偎香倚暖，抱着日高犹睡。祘得伊家。也应随分，烦恼心儿里。又争似从前，淡淡相看，免恁牵系。

【注】这首词，应写于《临江仙引·上国·去客》的当天夜里。

依次下一首是《竹马子·登孤壘荒凉》载《乐章集》197页。词曰：

竹马子

登孤壘荒凉，危亭旷望，净临烟渚。对雌霓挂雨，雄凤拂槛，微收烦暑。渐觉一叶惊秋，残蝉噪晚，素商时序。览景想前欢，指神京，非雾非烟深处。

向此成追感，新愁易积，故人难聚。凴高尽日凝竚。赢得销魂无语。极目霁霭霏微，暝鸦零乱，萧索江城暮。南楼画角，又送残阳去。

【注】这首词是庆历五年（1043）新秋写的。

依次再下一首《倾杯·金风淡荡》载《乐章集》236页。词曰：

倾杯

金风淡荡。渐秋光，清宵永。小院新晴天气，轻烟乍敛。皓月当轩練净。对千里寒光，念幽期阻，当残景。早是多愁多病。那堪细把，旧约前欢重省。最苦碧云信断，仙乡路杳，归雁难倩，每高歌，强遣离怀，奈惨咽，翻成心耿耿。漏残露冷，空赢得、悄悄无言。愁绪终难整。又是立尽，梧桐碎影。

【注】这词是当年晚秋时写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