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鸟笼 |
http://www.tlnews.com.cn/ 2010年11月23日 08:16:37 星期二 |
■ 醒 石 五 2003年8月,何边柳七十大寿,郑英勋携家人来祝贺。何边柳用家鸡、家鸭,当地的鱼虾、野菇、小笋热情招待。小河里的青蛳,鲜美得让他的孙女郑继虹、妻子余爱甫赞不绝口。 郑英勋一家吃罢中饭,便同何边柳一家到浙西自然保护区——古田山住下来。散步时,郑英勋总是握着何边柳的手开路,时紧时慢,走走停停,让何边柳跟着,说散步变换速度有利健康。其实是他见何边柳等距离的移动走法改变不多,心里难受。有次郑英勋的孙女,悄悄地贴近江清风耳根问,阿姨,你怎么喜欢上大伯的,看他长得帅?喜欢他老实善良?你们年龄差得好远啊!江风清笑着,说:“姻缘是讲不清的。”“能具体些吗?”江风清走近她,摸摸她的头发,细声深情地说:“或许是好奇心作怪。第一次见到他,国字脸上宽阔的额头上那川字形的皱纹,如同石壁上流下的三道瀑布,那眼神就是瀑布下的深潭,我被震住了。他行动迟缓中藏着自信。我想这样的男人或许是可以信赖的。”江风清停了片刻又说,“不,不,说不清,不过仙女还喜欢樵夫呢!春江水暖鸭自知呗。”余爱甫看着孙女说:“小女孩问这些,不怕羞?”临别前夕,何江源则以向郑伯伯请教问题为名,单独向对方袒露自己十余年来的纳闷。郑英勋欣喜地看着何江源,呷口茶,沉默片刻说,孩子,你是应该了解你父母,大伯可以担保,你爸可是条难得的硬汉,以后你会明白的。临别前的早晨,郑英勋单独把何边柳慢慢引上凌云寺,望着变幻莫测的古田晨雾,面对凌空直泻的飞瀑,不等何边柳抹去满头大汗,突然问:“你去过不少山?”何边柳略一思索说:“不多。少时跟大人逃难时,对山也不留意。”郑英勋问:“杭州的山呢?”何边柳回答:“孤山、北高峰、城隍山、五云山。”郑英勋又问:“还有吗?”何边柳答:“超山。”郑英勋再问:“再北一点呢?”何边柳疑惑地望着对方:“你指的是莫干山?那可不属杭州。”郑英勋说:“真去过莫干山?”“只到山脚。”何边柳轻轻地回答。“哪一年?”何边柳阴沉下脸说:“是杭州解放的前一年。”郑英勋追问:“什么季节?”何边柳说:“油菜花开时,清明节前。”郑英勋紧问:“春游?”何边柳叹了口气伤心地说:“是被请财神(绑架)去的。”郑英勋接话:“是吗?”“我和堂兄去扫墓,刚出城门,就被人围住蒙上眼,拉上车飞奔而去,关在一间黑……”何边柳回答。“是黑窑洞?”郑英勋问。“你咋知道?”何边柳惊奇地注视着对方说。郑英勋握住何边柳的右手说:“原来真是你。我早就想告诉你,你就是被我们解救的少年郎。”“你怎么知道?”郑英勋拿起对方的右手小拇指说:“就凭这个。”何边柳叹了口气说:“五十五年了!” 当时杭州黑势力横行,动辄绑架、暗杀。何边柳父亲在外省高等法院任院长,他从小跟母亲过日子,他为何被绑架还是个谜。当时,新四军四明山支队已和杭州地下党建立联系,正在组织各方力量迎接解放。得知这一情况后,郑英勋所在中队受命营救。何边柳父亲责怪当地治安混乱,要当地警察局派人解救。他自己救子心切,擅自动用了法院的武装力量,赶到杭州。等他们两家到莫干山下时,人质已被郑英勋他们救出。他们两家还莫名其妙地开了火。为这事,何边柳父亲以私自动用武装力量罪被送上了军事法庭,解放前被押到台湾。郑英勋领着侦察员包围窑洞时,绑匪惊恐中竟向人质射击,所幸只打飞何边柳半截指头。 郑英勋捏着何边柳的小拇指,有些不可思议地说,我参加营救国民党高院院长的儿子,两人又在共产党的监狱相遇成了师徒,这是不是缘分?分手时郑英勋把一台全波段的收音机送给何边柳。何边柳以一包人参枣和自己用当地质地细腻的青石磨制的三潭印月模型回赠。那三潭印月模型相当精致,只见湖面上“我心相印亭”前,立着中空的球形三尊石塔,球面有三个圆孔,塔内有小电珠,会闪闪发光。江风清送给郑英勋孙女一对香樟树做的猫猫凳。 收音机成了何边柳的好伙伴,听新闻,听歌曲,听健康保健,听天气预报。为了不妨碍江风清,夜深时他还戴上耳机。 六 牛年除夕上午,何边柳一家子打尘洗器具拖地换门联。上联是江风清所拟: 红梅千里飘香,送牛哥升天团聚,家家乐。 下联是何江源与女友董海远的合作: 瑞雪漫天飞舞,迎虎爹上岗值勤,业业兴。 横批是何边柳的主张:清风拂柳。 江风清望着何边柳笑着骂,老不正经。董海远则悄悄地对何江源说,你爸老有墨水呢。何江源说,我爸记住祖训“三辈不读书,关了一栏猪”,这些年都在跟我妈读书。 门前腊梅树梢上的喜鹊见他们如此欢乐,鹊鹊鹊,鹊鹊鹊地叫个不停,招引起屋檐下竹笼内画眉瞿瞿瞿、瞿瞿瞿地应和着。何江源笑盈盈地望着喜鹊美滋滋地说,画眉报时,喜鹊报喜,看来我家有喜事?江风清说,今年带小董来过年,不是大喜?何边柳闪了一闪笑容,附和说是啊,是啊。不过,他看看天,心里却想,怕是暴风雪要来。 年夜饭桌上,何江源望着桌上丰盛的菜肴,美酒糕点水果,神情凝重地说,“再高档的牛排、汉堡包、三明治、生龟片、奶酪,都比不上妈烧的菜美味可口。”海边长大的董海远特别爱吃香菇炒三丝、木耳炖腊肉、小笋炒雪里蕻、香干炖鸡、油爆青蛳、青椒炒鱼干。江风清望着年轻人吃得开心,就接二连三地把他们爱吃的移过去。何边柳饮着米酒,慢慢品味妻子为他夹的菜蔬,红润的脸庞,把披肩的白发衬得银光耀眼。他眼前又浮现出江风清第一次探监时送的那些食品,在当时那可是稀世珍肴。光听名称,就口涎欲滴,可监狱规定,犯人是不能随便吃外来的食品的。那天夜里,他想吃东坡肉想得胃都痉挛了。“一晃28年,思想再怎么解放,也不敢想今生今世能有这么美好的今天。”他深情地望了妻子一眼,泪水差点夺眶而出。妻子说:“苦尽甘来呗!”当儿子向他敬酒时,他手抖动得几乎拿不住杯子,他呷了一口后,毕恭毕敬地起立,对妻子说:“辛苦了,我敬你。”举杯和妻子相碰,一口干了,还兴犹未尽地说:“没江风清哪有何边柳。”妻子回答他:“去去去,没河边柳,江风难得清。”何江源有些不习惯地朝父母笑笑,董海远欢快地拍起手,并为两老夹她从海边带来的大鲳鱼:“说鲳鱼,鲳鱼,繁荣昌盛年年有余。”(待续) |
原标题: 空鸟笼 |
作者: 网络编辑:丁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