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塘 |
http://www.tlnews.com.cn/ 2010年01月11日 07:25:56 星期一 |
学校北边有一个水塘。时值隆冬,水塘边杂乱的荒草,早已枯萎,凛冽的北风吹得它瑟瑟响。有农妇极有耐心地将它一把把割起来,捆了背走,成了烧饭的引火材料。 水塘南侧,一根很大的黑木头横在水中,水满时整根木头全没水中,水浅时,木头露出黑脊背,如鳄鱼浮水一般。不知木头为何在这水中浸泡几十年,竟不见腐烂。木头为方形,其上榫头依稀可辨。不用问老人,就能想象:这儿原本该是一个水碓,即《天工开物》中记载的那种利用水力为当时农人碾谷、磨面的场所。那木头无疑是水轮之轴。年轻人很难想象,当年这里曾奏响过的咿呀韵律声是如何的动听,更不可能想象它曾有过的热闹和辉煌,以及由此演绎出来的关于爱情、生活诸如此类的故事。水碓的过去已模糊,即使水塘南侧的烂树桩能证明它当年曾如何的绿树葱茏,可不细心的人连树桩都难以发现,怎能生得如此思古幽情?幸有老鼠成群以它为窝,且啃噬近旁的庄稼和蔬菜,由此才惹农人发火,循着它的足迹,找到那树桩,投放送老鼠归西天的老鼠药。可以想象当年咿呀之声不绝,碾米、磨面忙碌时,这儿的老鼠也是何等的繁荣昌盛啊! 水塘静静的。入水在东头,出水在西头。出水处堵上,水塘就满,反之则就水浅。诗人朱熹的“半亩方超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的境界,全在这儿聚齐了。偶尔扑棱一声响,那是水塘边的一只翠鸟在捕捉它的猎物。在那绿鸟掠起的时刻,水中那纹圈,一圈又一圈漾开去,撞上什么,圈圈又一圈圈漾回来,水塘便成了圈波的世界。不久水面便又归于平静。水塘不深,水下淤泥、石头皆明了。许是冬天的缘故,只有发丝般的小鱼在水边嬉戏,余下的便是淤泥上的斑点与斑痕了。鱼一定是有的,因了这天冷,无疑是钻泥中过冬去了。环顾水底泥上的痕迹,无疑又是什么水中生物的作品。 水塘是老人,它看着小鱼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目睹淤泥上的作品,年复一年;也看见水塘边的庄稼收了种,种了收。种庄稼的农民也如水中鱼类,一代一代地换。水塘也自感老了。不说塘中鱼少了,淤泥越来越厚。塘边的杂物全倒进塘里,水塘的面积一天一天在宿小。它在想,等到把我填平的那一天,那便是我的死期。都说老人好回想,它一想起以前的辉煌,就禁不住慨然长叹。 一天,水塘边来了两位十来岁的小姑娘。一位是学校老师的女儿;着白鞋的是她上海的表妹,放寒假了,她来乡下过年。看惯了十里洋场的上海小姑娘,对乡下的一切便有说不尽的好奇。表姐便带表妹来水塘捉河蚌。 “喏,水底那烂泥上的小洞看到了没有?一个洞就有一个河蚌的。洞大,河蚌就大。” “有尕事体?” “不信,你去摸摸看。” 表姐踩着塘边的石块,伸手就摸起两个河蚌来。 真有这事。表妹再禁不得这诱惑,终也要去摸摸。然而随着“妈耶”一声,表妹着白鞋子的脚,踩到水中烂泥里去了,手中倒真还捏着个河蚌。“水尕冷的,”表妹嘴巴嚷着,脚却不走上岸来。只见她弓着腰,还在找那藏河蚌的洞。于是这水塘便永远藏在了这小姑娘的心里。回校作文时,笔下就有了这水塘;在与同学、家人叙谈时,话题里就有了这水塘。…… 如今这水塘真的填死了,那上面盖了个硕大的餐厅。可已当了妈妈的那位上海表妹却一点都不知道,对儿子叙旧时,还不时提到那水塘,令儿子生出多少想前来一看的向往。然而这水塘在儿子的脑海里却无论如何再也圆不出淤泥上星星点点的洞洞来了。 水塘,真死去了么? |
原标题: 水 塘 |
作者:黄水晶 网络编辑:殷卫青 |